视障者的文娱生活:闭上眼,打开世界

6月23日上午,武汉市江岸区大智街阳光家园里,38岁的视障者陈敏第一次“看”完了一部完整的电影。当《不说话的爱》中聋人父亲在机场奔跑着拥抱女儿的场景响起时,她扶着座椅扶手的手指微微颤抖——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讲解人用声音搭建的画面让她突然“看见”了那种无声的牵挂。这场由武汉市残疾人社会服务中心主办的“声临其境 共享光明”盲人观影活动,正用最朴素的方式证明:当视力退居幕后,声音与情感能为视障者打开另一扇感知世界的窗。



声音为桥:从“听电影”到“懂电影”



活动现场,两位讲解人戴着麦克风坐在放映厅角落,他们的解说并非简单复述台词,而是像编织毛衣般将画面细节“织”进故事里。“现在画面切到厨房,油烟机的灯光映着父亲炒菜的侧脸,油星溅到围裙上时,他下意识皱了下眉。”志愿者袁女士的声音落定,陈敏轻轻“哦”了一声——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沉默的父亲总在围裙上擦手,那是听障人表达紧张的方式。这种“翻译”的魔力,让视障者不再是故事的旁观者,而成为能触摸角色体温的参与者。



这样的无障碍电影服务,正在全国形成网络。根据2025年1月国家广电总局与中国残联联合印发的通知,未来将推动无障碍电影向电视剧、纪录片延伸,甚至鼓励网络平台开发“口述音轨”功能。就像为视障者配备“声音导游”,让他们在追剧时也能“看见”演员的微表情,在看纪录片时“走进”金字塔的砖石缝隙。



舞台上的光:当盲童遇见钢琴与戏剧



在南京盲校的音乐教室里,10岁的曹瑾瑜正将耳朵贴在钢琴上。先天性眼疾让他的世界只有模糊的光影,却让听觉变得格外敏锐——4岁时,他靠听动画片主题曲就能盲弹整首曲子。如今在老师王东的创新教学法下,他用“听记旋律+触摸琴键”的方式,不仅能与杭州爱乐乐团合奏《月光奏鸣曲》,还摸索出一套“声音地图”:低音区是森林里的溪流,高音区是掠过树梢的飞鸟。今年6月,公益项目“彩虹之路”为他策划了个人演奏会,当观众席的手机灯海如星辰般亮起时,瑾瑜指尖的琴键仿佛真的接住了那些光亮。



而在每周六的北京玄同艺术团排练室,12岁的盲童李悦正在上心理成长戏剧课。“想象你的手心里有一颗会发光的种子。”老师苹果蹲在她面前,引导她用指尖“描绘”种子发芽的形状。这些孩子通过触摸道具、感受声音方位来理解剧情,排演的《让我们荡起双桨》没有华丽的舞台布景,却靠着盲杖敲击地板的节奏、布料摩擦模拟的风声,让观众看到了比视觉更生动的“波浪”。正如导演龚兴兴在创作视障题材舞剧《梦的守望》时发现的:“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更直接,因为无法用眼睛‘伪装’,每一个动作都来自内心的真实涌动。”



从“被服务”到“创造美”



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的舞台上,听障舞者梁源钢曾为扮演盲少年王琦蒙上眼罩排练。“当我看不见时,脚尖触地的震动、同伴呼吸的频率,都成了定位的坐标。”他和搭档汪佳伟花了三个月琢磨盲人的步态——不是僵硬的试探,而是擦着地面前蹭时那种既谨慎又渴望前行的矛盾感。这种对细节的较真,让舞剧《梦的守望》里那个在人流中摔倒的“小王琦”,成为无数视障者的缩影:“我们害怕的不是撞墙,而是没人知道墙在哪里。”



但现在,越来越多像王琦这样的视障者正在从文化服务的接受者,变身为创造者。武汉观影活动结束后,陈敏主动报名成为口述影像志愿者:“我想告诉更多人,视障者不是只能听别人讲,我们也能‘讲’出自己的世界。”而国家广电总局的新规也明确提出,要鼓励残疾人参与视听节目创作——或许不久后,我们会听到视障者解说的自然纪录片,看到他们用声音记录的城市晨雾。



当陈敏走出阳光家园时,武汉的梅雨刚停。她打开手机读屏软件,听着导航声走向公交站,耳机里还残留着电影里父女相拥的背景音。此刻的街道对她而言,不再是需要小心翼翼绕行的障碍,而是由脚步声、车铃声、雨后树叶的滴水声共同谱成的“城市交响乐”——这或许就是文娱生活的终极意义:不是用眼睛填充空白,而是让每一种感知都能生长出属于自己的色彩。

发表于:2025-06-25 11:4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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